從工業製造的都市移居到幾千居民的鄉村以半農兼職的我,感受到最大的差異:農耕即是生活。
從上班打卡走進鐵皮水泥工廠裡的密閉空間,到黃昏下班踏出公司離開工作,就與同事分離的獨自家庭時光;變成出門前往田區時沿途會隨機搭上村裡的居民,飯餘聊天的對象還是移居支持系統的農友,雖然沒日頭休息了,卻還是跟大致同一群人生活著,工作與生活交錯混雜,其實是得花上許多心力對自己與家庭去釐清,什麼是合作共事的工作狀態,什麼是放鬆心情下的生活往來,在磨合之中慢慢、慢慢地找到一種與「門外」社交圈平衡的相處模式。
農耕雖然可以選擇不與人交往,孤自在田裡與太陽奮鬥,但就像水源地湧出淨水後,一條水脈透過灌溉溝渠流經數以千百甲的耕作土地,每個人或多或少得在同一網絡裡經營、付出。就水稻作物為例,從最初插秧的種源秧苗,到收割時的穀倉處理,都得與別人調度、商量。社會網絡裡的不只屬於個人的公眾事務總會由地方資深者,或是能夠聯繫到最多人的前輩來負責統籌、發落。
公司的事務可以在工作裡就結束,即便做事風格迥異難合,離開職場就互不干預,而農耕地裡的事務結束後,彼此還是容易在生活中相遇,像是那條無法切割的共用水脈,水利互助,在這不大卻也不小的地域裡自然有很多不願意卻得配合的事,不同工作性格與價值觀做出的決策,無時無刻都在挑戰著自己人生在外闖蕩累積的經驗能力。
而這之中的故事隨著歲月流轉不斷不斷的開展,時間是一條不停垂落也不知剩多長的棉線﹐你我相遇一次的情節就像給棉線打個結,綿延的線在不同時間隔裡打上了結。距離太近了,兩個結會疊在一起,更多結相黏一塊就纏繞變成一顆顯眼的球。和同一個人相遇的結會串連出一個模樣,編織出來的臉孔會告訴自己,他是怎樣的一個人。在生活與工作重疊的農村裡,每個人的臉孔都是如此清晰,大家見面聊天談論到共同朋友時,也是彼此在比對自己心裡描繪的那張臉孔。「喔,原來是這樣的阿。」大概每一陣子就會有新的體會來重新調整模樣。也常常是關於同一個人的模樣差距甚大,和我相遇的他,怎麼和你相遇的他如此不同?一張不對稱的臉孔變立體後,每個角度看都不同,即便試著拆開纏繞的棉球,用盡心力卻還是無法把故事真的說完,因為那是每個人自己身上曾經的結。
可每個人都有選擇,總會和人有過不去的大結,選擇換到不會相遇的地盤;遲遲無法找到平衡的社交模式,選擇離開半農生活。
而時間仍在垂放棉線,這條生命線裡的每個結都牽連著,想憶起過去太久遠的事情,自己得不斷地收線,往回拉阿拉阿~拉,花好一陣子才可能找得到,或是先從比較顯眼的結球找起,不過找了幾次,大部分的人覺得累了之後,才會看見掌心外的棉線已變得如此虛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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